近日，索尼世界摄影奖（SWPA）在伦敦举行颁奖典礼，一位得奖摄影师在颁奖典礼上走上台，拒绝了组委会颁给他的奖项，并在台上说，“谢谢你们选择了我的图片，让这成为历史性的一刻，因为这是第一个由AI生成的图片在国际著名摄影大赛中获胜。”
伦敦，索尼世界摄影奖的颁奖典礼上，大屏幕展示了这张获奖照片。
伦敦，索尼世界摄影奖的颁奖典礼上，摄影艺术家走上台，发表了讲话，拒绝了组委会的颁奖。
这位摄影艺术家是来自德国的Boris Eldagsen，他创作的《电工》获得了2023年公开赛创意类的奖项。《电工》这张图片是他在2022年8月通过AI图片生成器创作的“Pseudomnesia（假性记忆）”系列的其中一张。
《电工》（AI 图片）
Boris Eldagsen一直在强调“摄影界需要一场公开的讨论，关于什么是摄影，什么不是？摄影界是否已经足够强大到能够接纳AI图片的进入？”
新京报与Boris Eldagsen取得了联系，
有了以下的对话，
来讨论AI图片与摄影的联系。
新京报也联系到了索尼世界摄影比赛的组委会。他们称“评委一直清楚图片中包含AI元素”。Boris Eldagsen对于组委会的说法表示“这是无稽之谈”，“我曾详细地告诉了你们的一个助手。但在一次新闻发布后，你们的公关主管联系了我，对‘人们对我的图片的问询’感到惊讶，并要求我提供更多（关于我的图片的）信息。”
在本次“创意类别”的获奖图片中，除了Boris Eldagsen的AI图片，也包含了纯摄影作品。而Boris Eldagsen强调了“不能将AI图片与摄影照片放在同一个类别中比拼”。
本次讨论的重点在“AI图片与摄影的关系”“AI图片与摄影照片能否同台比拼？”
新京报：你认为谁创作了这些图像？是你还是AI图片生成器？还是共同创造？
Boris Eldagsen：AI生成器是一种知识的“催化剂”或“加速器”，我认为AI不是“人工智能”，而是“增强的智能”（Augmented Intelligence）。我通过我的知识、技能和经验来操作软件。
因此，不的用户对生成图片的创意贡献是不同的。如果你只是简单地输入几个字，然后点击“生成”，那么AI就承担了95%的创意部分。
如果你使用一个文本提示的所有可能的元素，将这个提示细化为一个视觉公式，之后将生成的图像在不同平台进行复杂的操作。那么你就成为导演，指明了内容生产的方向，也拥有大部分的创意贡献。但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它都是一个共同的创造，就像在电影制作一样。
生成《电工》图片的“幕后花絮”之一（AI图片）。
新京报：你用什么软件来制作的这组图片？
Boris Eldagsen：DALL E2，这是我在2022年8月创建的第一批图像之一。
新京报：你制作《电工》这张图片的流程步骤是什么？
Boris Eldagsen：这个创作共有20个阶段。以下是一些关键的步骤。
《电工》（AI图片）制作的一些关键流程。
新京报：你为什么向SWPA提交这张图片？
Boris Eldagsen：人工智能图像生成器使没有接受过摄影训练的人能够制作出类似于照片的图像，而他们无法通过摄影来获得这些图像。不可避免的是，摄影比赛中会充斥着人工智能生成的图像。在我看来，这些比赛应该在去年10月之前就改变规则。但他们并没有。这就是为什么我提交了我的图片，以引起人们的注意。
新京报：你在颁奖仪式上拒绝领奖，这对你有什么影响吗？
Boris Eldagsen：当时，我一直呆到颁奖典礼结束。索尼世界摄影奖的人没有尝试与我交谈，在场的媒体也没有。第二天早上，我的照片从网页上和伦敦萨默塞特宫的展览墙上消失了。
一位观赏者在SWPA的展览上指着Boris Eldagsen《电工》。
24小时后，Boris Eldagsen站在同样的地点，指着替代《电工》的照片。
我当晚就给索尼世界摄影比赛发送了我的声明邮件，如果他们愿意的话，我希望把为我准备的5000美元奖金捐赠给乌克兰的奥德萨摄影节。但他们并没有回复我的电子邮件。
但在颁奖晚会上有一个例外。一位获得其他奖项的年轻摄影师前来与我交谈。他非常善良，也很支持我，就像后来在社交媒体上整个摄影界与我互动一样。我非常感谢他们的支持和努力，让我在这方面走得更远。
新京报：我们看到你把AI生成的图像称为“图像”（image），把摄影照片称为“照片”（photo）。你认为“图像”（image）和“照片”（photo）之间有区别吗？
Boris Eldagsen：是的。通过AI图像生成器，我可以创建合成图像，这些图像看起来像摄影、像绘画……
我认为需要有一个词，一个新的术语来称呼这样生产出来的图像。许多人称它为AI照片（AI photo）、写实主义（photorealism）、人造摄影（fauxtography），但所有这些术语都以照片（photo）为中心。我认为我们需要一个与这个过程本身有关的术语，同时也包括AI 描绘（AI drawing）等含义。
上个周末，来自秘鲁的Christian Vinces在社交平台上向我推荐了“promptography”（提示摄影）这个词语，我非常喜欢这个词。我认为这是一个包含所有必要的元素的术语。
摄影意味着“用光来创作”，promptography（提示摄影）是“用提示来创作”。Promptography是一个伟大的术语。
生成《电工》图片的“幕后花絮”之一（AI图片）。
新京报：我们看到你说，“摄影界是否已经足够强大到可以拥抱AI技术？” 如何理解这句话？
Boris Eldagsen：摄影和AI之间仍有某种联系，但生产模式不同。有人说：“让我们把它们分开”。但它们之间仍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因为作为一个有经验的摄影师，可以用AI、用自己的知识共同创造更好的内容。
这很复杂，我没有一个简单的答案，这就是为什么我认为摄影界需要来讨论这个问题。
有人说，要么“摄影需要保持纯粹”（那么数码摄影和所有相机技术中的内置AI怎么办？），要么“AI就是摄影”。我不同意这样简单的答案，我们必须更深入地思考。
生成《电工》图片的“幕后花絮”之一（AI图片）。
新京报：我们注意到，你在一次采访中提到，“AI技术可能会对摄影记者产生影响”。你认为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Boris Eldagsen：从我的角度来看，新闻摄影是民主的支柱。我们需要信任和依据某些事实，然后能够为之战斗或寻求折中之处。
但AI生成器让我们能够在20秒的时间内，用短短的几个提示词创造出“特朗普被逮捕”的图片。我们有可能被“替代事实（alternative facts）”的洪流淹没。
现在，越来越难出现“一个确定的事实”。“基于事实而产生的观点和立场”就更不必说了。我非常关心这个问题。但不幸的是，我无法提供一个解决方案。
如果所有的新闻媒体都致力于“呈现事实”，并建立一套共同的规则。那么类似于荷赛，是对新闻的认可，可以对摄影记者起到鼓舞的作用。但是，它不能阻止假照片的泛滥。而且这股洪流将远远超过“真实”照片的数量。
Pseudomnesia（假性记忆）系列图片之一（AI图片）。
新京报：如果人工智能技术完全进入大众传播领域，这是否会对“视觉文化”产生灾难性的后果？你认为应该如何规范“真实性”？
Boris Eldagsen：当然，视觉文化正在发生变化。媒体理论家已经为主流的AI图像定义了不同视觉语言。
但就像摄影一样，不关乎主流与否，它是少数人把一个创造性的工具“带到”一个更高的水平，使其成为艺术。
和其他领域不同，我认为新闻界有必要制定一项规定，以区分“A=真实”、“M=操纵”和“G=生成”的图像。这是德国摄影记者协会的建议，我觉得很有道理。
Pseudomnesia（假性记忆）系列图片之一（AI图片）。
新京报：是否存在与AI图像有关的伦理和道德问题？
Boris Eldagsen：每个人工智能发生器都有偏见，这与训练材料有关。现在大多数平台都试图平衡这一点。
但训练材料也有一个道德问题。在未经同意的情况下，从互联网上"搜刮"图片作为培训材料，这似乎与欧洲法律相一致，但也是不公平的。在英美已经有案例通过法律来决定这个问题。
新京报：2023年，许多摄影比赛都设立了“AI”类别，你如何看待这一现象？
Boris Eldagsen：这绝对是正确的做法。摄影不应该与提示摄影（promptography）在同一类别中竞争。
Pseudomnesia（假性记忆）系列图片之一（AI图片）。
新京报：你认为这些图片的版权应该属于谁？
Boris Eldagsen：如果说的是“产品”，版权就很重要。我是一个艺术家，艺术世界的运作方式不同。没有艺术家需要为作品申请专利，收藏家会对有你签名的印刷品感兴趣。更重要的是，公众要了解艺术家的贡献是什么。
有一个例子，漫画小说艺术家Kris Kashtanova想让她的漫画书版权得到保护。今年二月被美国版权局拒绝，因为“创作的结果无法控制”。我认为，一旦官员们看到工作流程的可控性和复杂性，这种情况将会改变。
上个周末，为她打官司的律师联系了我，提出为我工作，让我的艺术“得到美国版权局的认可”。我拒绝了。但这并不是我拒绝SWPA奖的原因。我希望摄影界停止说“AI照片”（AI photo），并开始区分AI图像（AI image）和摄影（photography）。
Pseudomnesia（假性记忆）系列图片之一（AI图片）。
新京报：如果人工智能技术进入大众传播领域并产生收入，你认为这些收入应该属于创造者、AI图片生成器还是AI生成器的开发者？
Boris Eldagsen：我们需要建立一个结构，让所有的人都得到一份。因为在创造的过程中，三者都是必不可少的。
-The End-
图 文中图片均以得到艺术家授权
采访 张湘涓
编辑 郑新洽 张湘涓
校对 赵琳
